猪牙皂

首页 » 常识 » 预防 » 李永红消失的皂槐
TUhjnbcbe - 2024/4/5 19:12:00

老家巷道这头一棵老皂角树,那头一棵大槐树。

这两棵树,差不多一样的粗细,不一样的个头。一般说来,皂角树生长缓慢,寿命漫长,这棵皂角树到底长了多少年,村上上年纪的老人也说不清。而那槐树少说也有三二十年,但在沧桑的皂角树面前,一抱粗的身段也只能屈称大槐了。

如果说,沧桑高大的老皂角树男人一样守护巷道的安宁,那么大槐树就像温柔贤淑的女人呵护着巷道的祥和,他们一前一后护佑着村里人的希望,也护佑着我们青葱岁月。

南北向的水泥路穿村而过,村子的巷道在路两侧左一长横、右一短横有序排列,皂角树处于左中间的那一长横与南北路的交岔处。说它沧桑高大一点也不为过。纺锤形的树冠氤氲着关中男人的厚实和大气,高耸的个头轻松越过周围高高翘起的屋脊,甚至高过村部架在水泥电杆上的高音喇叭。粗壮的枝杈筋骨刚劲,庞杂的枝条蓬蓬的乱,树干灰褐,纹路斑驳,时不时围成一个圈,生出一个瘤,吐出一小堆硬邦邦的棘刺,钢针一样尖利,如果想拍她一下或来个拥抱和它亲近,粗硬的棘刺会用利针刺肉的疼回应你的热情和冲动。农谚说,猴子爬皂角---遇上棘手事。那些喜欢爬树掏鸟窝的猴性小孩也只好望而却步。不过,这棵粗壮的皂角树却是鸟儿的天堂,他们在杈上筑巢安家,在枝上尽情放歌,在浓阴里嬉戏追逐,这个时候,淘气的孩子总用细长的竹竿搅扰他们的美好。

过了谷雨,皂角树枝头点点绿黄吐出一根细细的毛条,叶子在细细的毛条上羽毛一样对称排列,先是翠绿的卵状披针形,而后变成墨绿椭圆形,这个时候叶子周围一圈的锯刺羽翼已丰,順向摸过去刺拉拉的扎人。

阳光穿过七八月的巷道,正是皂角花序繁密的时候,嫩白的花穗子有了成熟稻谷低头谦卑的模样,扁豆荚一样的皂角吊满了枝枝叉叉,三个五个,一簇一串,像军舰上高高低低参差排列的受阅水兵。几个月的风雨打磨后,大多数皂角换上了灰褐色外衣,个别性急的皂角还罩上了一层薄白纱,秋风中的皂角栀子在干枯的壳子里发出空洞的响声,像步入暮年的男人发出瓜熟蒂落的叹息。

皂角能肥皂一样洗衣,等不到十月成熟季节,有人总要举着长长的钩子拽下几把碧绿的皂角荚,然后包一层薄纱,用棒槌击打,绿色的浓汁膨胀成一堆堆泡沫,去污效果竟然不比肥皂差。这消息春风一样飘进了这家那户,皂角荚成了持家女人的最爱,巷里几乎每家大门后窗台上都有几把皂角荚。

皂角树下有一块柜状青石,和树干若即若离,似乎惧怕棘刺的高冷。藏蓝的褶皱夹杂一缕缕白丝,像蓝天白云印在青石上,活脱脱一幅水墨画。青石能容纳两三个人并坐,石面和它的四个棱角被无数的纳凉人打磨的光滑如绸。盛夏,阴翳翳的皂角树下,绿风浩荡,碎碎金光在青石上一漾一漾的,坐在清凉的石上如荡秋千一样惬意,聒噪的蝉声和着轻快的鸟鸣,漫长溽热的夏日便有了田园乡村的气韵。几个或站或坐或蹲的男人,摇着蒲扇、端着茶缸,唾沫飞飞,谁家的包谷产量高,谁家的西瓜扳价扳过头最终亏得一塌糊涂,谁家在棉绒厂有熟人棉花回回都能卖好价钱,谁家盖了一砖到底的大瓦房。女人在树下唠家常,说孩子、说婆媳、说孩子他爹,说家里的柴米油盐,他们一开口便絮絮叨叨刹不住车,常常你说你的我说我的,在各自的轨道上狂奔,手里的活却一点也不耽搁,披针纳鞋、搓板洗衣、捡逗剥花----

和青石不同,在巷那头的大槐树下,有一个圆形大碾盘,一道道灰褐色人工竖纹工整地奔向盘心,碾盘正中是一个碗口粗的圆孔,不知什么时候已被黄土填平,上面野生的几根毛毛草被踩的七扭八歪。碾盘成了孩子们的乐园。草长莺飞二月天,拂堤杨柳醉春烟,儿童散学归来早,忙趁东风放纸鳶。放学的一群孩子折火箭折纸船,站在碾盘上飞掷火箭比哪个飞得高,围着碾盘看镔铁盆中游浮的小船哪个的漂得时间长。火箭飞向头顶的老槐树,失事飞机一样挂在繁密的树枝上。别的孩子还在幸灾乐祸时,已经有人蹭、蹭、蹭爬到大槐高高的岔枝,让火箭失而复得,重新启动。这时,树上一滴清亮的水珠嘣地打在纸船上,纸船只是晃了晃,很快又嘣、嘣两声,纸船开始剧烈地抖动,嘣、嘣、嘣接踵而至,似乎不给纸船任何喘息的机会----下雨了,下雨了!稚嫩的声音大呼小叫,顷刻间孩子们鸟一样的散去。碾盘趋于平静,唰、唰、唰轻盈的雨声,经过大槐繁密密的枝叶传递,在碾盘上变成了哒、哒、哒厚重的节奏。

月夜的大槐静谧迷人。虽然没有老皂角那么久远沧桑,但它有皂角树差不多粗细的身段,形状接近的叶瓣。也没有老皂角魁梧高大,但它端庄中不失大气,温婉中蕴含诗意。树干微微向北倾斜,像女人一样深情的仰望天空,安详的守望脚下这块大地。竖纹在树干上慢悠悠爬行,在一人多高时,一左一右从容分道,左边壮枝横向发力又分出若干小枝杈,右边大枝先横后纵不甘落后,一不小心长成了倾斜的三角形树冠,浓阴阴,密匝匝。

弯月悬空,夜色如水,枝叶在清风中起舞,大槐一身波光粼粼。坐在碾盘上的孩子们在听大人讲在当地流传的雷怪故事。那雷怪,聪明、古怪又爱抱不平。他和父亲闹矛盾。一次,父亲拉肚子要上厕所,雷怪把老婆的红裤带搭在厕所墙上,父亲以为儿媳妇在厕所,扭头往门外跑,雷怪边跑边对门口的巷里人喊,我大打我哩,赶紧拦住呀,把人要往死里打哩----父亲越急越被巷里人拉住脱不了身,最后只听见扑哧一声,一股屎臭味熏得人掩鼻而跑,稀屎拉在又窘又气的父亲裤裆里----孩子们笑的前仰后翻,再来一个,再来一个。好奇心被点燃,大人只好讲下去。下午在街上闲逛时,雷怪看见人群中两个人在争吵。一个绸衣蓝袍的胖子,外号“韩拌屁”的地主,揪住一个赶大车的穷小伙衣领打着耳光,还骂骂咧咧要拉去见官。原来,“韩拌屁”平日欺压百姓无恶不作。这一天,他的一头猪在大街上乱跑,撞死在小伙的车轮下,两人发生争执。大家希望雷怪主持公道,只见雷怪啪啪给了赶车小伙两个耳光道,你一个赶车的不好好走路,把车赶到人家猪圈里----小伙委屈地说,我在大街上赶车,是他的猪在大街上乱跑,撞到我车轮下,刹车已经来不及,我不是故意的啊。雷怪说,既然车没开到人家猪圈,那你可以走了。“韩拌屁”很不服气,气鼓鼓正要发作,雷怪说,鸡有笼,猪有圈,不能在外边胡球转。今你的猪撞在人家大车上还算幸运,如果是撞在汽车上,说不定连你的老命也得搭上了。“韩拌屁”脸涨的通红,屁也不放一个,灰溜溜钻出了人群----月亮升的老高,大人讲的口干舌燥,老槐也倦了似的不言不语,巷里传来高一声低一声的吆喝声,那是母亲在呼喊孩子回家,还不过瘾的孩子们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第二天上晚的大槐下。

巷口东北是一片地势较低的坟地,也是巷道排水地。村里人给它一个有点阴森的名字,堡子冤。堡子冤坟头横七竖八,杂乱疯长的野草在寒风中摇曳,偏北风打着口哨,肆无忌惮卷起的纸幡和枯草在空中盘旋。傍晚或阴雨天从地里踩出的小道经过,死一般的沉寂弥漫着一股森冷,巷口枝叶茂密的大槐树和碾盘生生地挡住了这股阴气为行人壮了胆,像落水的人一下子抓住了船帮看到了生的希望。就这么一棵大槐,内外两重天。大人哄爱哭的小孩,别发踅(关中方言,啼哭的意思)了,再发踅把你扔到堡子冤,孩子立马止住了啼哭,稚嫩的脸蛋上还滚着似乎很委屈的泪花。

这两棵老树也快乐了我们的童年。

夕阳染金,刚放学的我们顾不得回家放书包,急匆匆从巷头的皂角树下集合,一窝蜂地冲到巷尾的大槐下拉弹弓、捉迷藏。欢乐、自在的尖叫声惊飞了燕雀吓跑了鸡犬。星期天的时候,整天在地里挣工分的父母似乎比平时更忙了,有时中午饭也不回家,那时叫考晌,午饭是自带的咸菜辣子加馒头和一铁壶提前泡好的茶水。照看还没学会走路的小妹的任务落在我头上,对门汪辛泉和我小一同学,也有个同龄的妹妹,我们两个小“同类项”照看更小的“同类项”,每人推个加了挡板的空架子车,小孩子紧贴挡板横放,像荡摇篮一样稳稳的坐定。每次汪辛泉易宏易宏的喊声过后,我们推着各自架子车从家门口出发,咯噔咯噔声从巷这头的大槐飘到巷那头的老皂角,直到车上的孩子乖了不哭了,我们可以坐在碾盘或大青石上,单手稳住车辕,听喜鹊屋檐呢喃,看麻雀枝头翻飞,逗树下游走的公鸡打鸣,踢脚下窝躺的细狗汪汪,青涩的时光便长了翅膀一样轻快地掠过。

我常年在外地求学,参加工作后,乡里那个家成了老家,回老家的机会少了许多。有一次,我发现皂角树不见了,几年之后老槐树也消失了。我问母亲,母亲说嫪她娘不在的时候,皂角树就让人伐了,应该有二十年了吧。而大槐之所以被挖,据说那年暴雨,家家门口泥水成河,不穿高腰雨鞋无法下脚,以前巷道积水向老皂角和大槐两边排,后来西边的涝池的地方上规划了新巷,巷道排水改成东向,老槐树便成了消失的理由。不知道这是否是真,但巷里修了平整的水泥路,路两侧建了排水道,北排水道出口是大槐所在位置,而偏左的那棵小泡桐,如今已一抱多粗,枝繁叶茂,亭亭如盖。

李永红:笔名(网名),走天涯。当过教师、公务员,曾担任县报副刊编辑、报社编辑部主任、宣传部门办公室负责人,从事新闻宣传工作十余年,在省、市主要新闻媒体发表消息、通讯等新闻稿件。

*配图来源于网络,如有侵权请联系编辑删除*

主办:渭南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

主编:赵粉绒

本期编辑:李佳沂

联系-

1
查看完整版本: 李永红消失的皂槐